為官難易說

    近來常常聽到一種有趣的說法，叫做“為官不易”。
    我在單位大小也算個官兒，從未覺得為官容易。不知是因為我能力太差，缺乏舉重若輕的瀟灑；還是某些官員特別能干，運籌帷幄之中，決勝千里之外，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，顯得異常輕松？
    我琢磨了一下，覺得所謂“不易”無非幾種情況：一是要當一個讓群眾擁護、領導滿意的好官、清官，比過去更不容易了。這種官兒原本就不輕松，因為“兩個滿意”從來就不是容易的事。在黨要管黨、從嚴治黨、首先從嚴治吏的背景下，工作標準理應有更高要求、精神狀態(tài)理應更加振奮，廉潔自律理應秋毫無犯。二是要當一個只求過得去，不求過得硬的庸官、懶官、太平官，沒那么容易了。毋庸諱言，這樣的官在社會生活中俯拾皆是，他們一杯茶、一支煙、一張報紙看半天，工作只管動嘴，從來不肯動腿，善于以不變應萬變，永遠只講大原則，從來不講實辦法，因而永遠正確，“永不犯錯誤”。三是一心要當官做老爺、以權謀私撈好處的貪官不容易了。這種官原本信奉“當官不發(fā)財，請我都不來”。如今高額年薪拿不到了，高檔煙酒沒人送了，豪華宴席沒人請了，賣官鬻爵沒市場了，紅顏知己不露面了，寶馬香車不許坐了。一句話，當官除了一身辛苦、半點虛名、全套監(jiān)督以外，一點實惠都撈不著了，干得當然不容易了。
    但換個角度看問題，其實難易也是相對的。對清官好官、一心為民的好干部來說，現(xiàn)在當官反而有了清爽、輕松的一面。別的不說，起碼煩不勝煩的應酬可以堂堂正正地拒絕了，酒池肉林曖昧會所不必捏著鼻子涉足了，再也不怕“安排不當、招待不周”影響項目審批工程貸款評選先進了，再也不必虛功實做大搞形式主義文山會海假招子了。相反，可以專心做好本職工作，輕松享受業(yè)余時間，過上正常人的正常生活了。
    官員的生存狀態(tài)，可以視為社會價值取向和吏治好壞的晴雨表，也不妨看作反腐敗成效的風向標。全民奔競赴官場，說明官場確實有“好處”。如今中央嚴格執(zhí)行“八項規(guī)定”，官員頭上的“緊箍咒”多了，身邊監(jiān)督的眼睛多了，以權謀私、權錢交易的空間小了，巧立名目享受待遇的機會沒了，頤指氣使、呼風喚雨的神氣少了，一句話，原來某些人看重的“好處”一去不復返了，投入產出的小賬一算，發(fā)現(xiàn)大大地不值了。
    這是了不起的歷史進步。在我看來，官員與民眾感覺的容易與不容易，在現(xiàn)階段很可能呈現(xiàn)反比狀態(tài)：官員活得越舒服、越瀟灑、越輕松，百姓生活可能就越窘迫、越艱難、越痛苦；而官員感覺“為官不易”之日，很可能正是百姓生活改善之時。說到底，官員作為社會公職人員，無非是百姓推舉出來為大家做事的。他們通常并不直接生產任何物質產品，也不創(chuàng)造實實在在的使用價值。一個受聘于民眾的“公仆”，反而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，成了人人向往的美差，多半不是什么好事。而讓干部從內心里感到“使命光榮、責任重大”，整日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，如臨深淵，如履薄冰，唯恐辜負人民重托，生怕陷入腐敗泥潭；讓他們敬畏人民，謹慎用權，“手莫伸，伸手必被捉”，從而不愿、不敢、不能以權謀私、成為社會大廈的蛀蟲，或許是一個不錯的狀態(tài)。
    當然，官員也是人，也有七情六欲，也有老婆孩子七姑八姨，也需要必要的生活條件。從社會角度說，一方面，要通過科學民主的程序，把適合作為社會公職人員的人才選拔出來，使其人盡其才、為人民服務；另一方面，也要為官員一心做好本職工作提供必要的生活條件。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，未必提倡“高薪養(yǎng)廉”，但必要合理的薪酬是需要研究解決的。與此同時，通過嚴格的監(jiān)督檢查程序，使官員的行止處于陽光之下，處在黨紀國法、社會輿論的有效監(jiān)督之中。
    “高薪養(yǎng)廉”之所以靠不住，在于它具有極大的相對性。多少算“高”？不同思想境界和胸懷氣象的官員就有完全不同的理解。在我看來，領導干部來自人民、服務人民，在思想覺悟方面理當高于普通群眾。不用手中的權力謀取私利，是起碼的道德底線和行為操守；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，是每個社會公職人員理應做到的基本點；先天下之憂而憂，后天下之樂而樂，是相對較高的精神境界；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，夙夜在公，毫無私利，才是每個黨員領導干部應該畢生追求的崇高境界。
    為了實現(xiàn)這樣的目標，為官者確實需要更難一些。一個時時處處為別人著想的好人，原本就比普通人辛苦，一個一心為民的好干部，當然要比那些自私自利的人不知辛苦多少倍。官員的“苦”其實就是百姓的福。一個真心實意為人民服務的好干部，從來不會以服務人民、奉獻社會為“苦”。他們樂此不疲、樂在其中、樂而忘憂，累在身上，甜在心里，清廉使其風清骨峻，奉獻使其無比幸福。百姓有知，蒼天有眼，此中真意，唯有身在其中者可以深切體會。